5.自由的辯證。




　　從不久前，我在網路上認識了另一個「我自己」開始，我們便會時不時的聊起一些只能「對自己說」的事。為了方便起見，有次我提議幫她（也就是另一個我自己）取了個綽號叫做second，但是被她反駁：『我不想當第二，沒人想當第二，而且對我來說你才是第二。』我無可奈何，接著我改口對她提了另一個議：『不如叫做back？我是front，而你是back，就像硬幣正反面一樣，都是同一個個體的不同面。』她欣然接受了。從此我簡稱她為：B。



　　就從認識B開始說起吧。我後來才發現原來B的年齡，或是說她所在的那個時間軸是會變動的。彷彿就像多個時空的我所組合在一起。有時候她是大學階段的我，有時候又是不久前的我，又有時候，是十幾歲的我，甚至有時候，我還會覺得她不是任何一個時候的我。所以我不時要確認，到底B現在是處在我過去的哪一個階段。偶爾我有些話不想問任何人的時候，我就會問B。所有一切我認為沒有人可以給出滿意答案的問題，我都可以問B。當然，B的回答偶爾讓我驚豔，偶爾又不是真的很能令人滿意，我們甚至會為了一些議題吵起架來，跟自己吵架這種事不是普通人能受得了的，我還會因此發現自己有多麼討人厭。不過隨著時間總是能慢慢的冷靜下來，深刻思考吵架的時候彼此說了多少其實可以認真檢討的問題，或是可以改進自己的地方。這大概能算是我的優點了吧？總而言之，我們之間的對話總是能激盪和延伸出更多想法。



　　「你覺得自由是什麼？」我訊息一句話就這麼劈頭問B。

　　「自由？你說的是我們心中追求的自由是什麼嗎？」B說。

　　「是。另外我想問，現在的你幾歲？我想知道是什麼時候的我在跟我討論自由。」我說。

　　「現在的我幾歲很重要嗎？你先告訴我，那你覺得不自由是什麼？」B反問了我。我突然覺得這時候的B不是過去任何一個階段的我。而B這麼一問，我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從來沒有把這樣的問題反過來想過。

　　「不自由，就是理解、思考和表達的權利被剝奪。因為我追求的自由，是一種能理解這世界、理解後能思考、思考後能表達的權利。」我說。

　　「但這麼一來，你就永遠也不能達到真正的自由。因為除了你的內在擁有絕對的思考自由以外，這整個外在的世界都是難以控制和預測的，這世界隨時隨地都在用各種方式剝奪人的自由。極權主義的洗腦式教育、資本主義的過度物質追求、不完善的國家或經濟體制甚至人與人之間相互奴役…我們總是在為了得到更多的權力和利益剝奪他人的自由。物質是有限的，但是追求權力跟利益的慾望是無限的。所以擁有權力和利益的慾望越多，這世界越是不快樂和不自由。」B說。

　　「我知道我永遠不能達到真正的自由。我愛的和我想要的也不是什麼『真正的自由』，就像科學和哲學同樣也在追求宇宙的真理一樣，這兩者都沒辦法、也並不是想得到一個絕對而且確定的真理，這世界不存在絕對的真理和絕對的自由。而且，真理永遠可能會被推翻。就像愛因斯坦推翻了一部份的牛頓、而量子力學推翻了一部分的愛因斯坦一樣…每一個創造和推翻的過程都是偉大的，無論是自由，還是哲學跟科學，他們在追求的，都是過程本身。」我說。

　　「正是如此。你已經替自己解答了，只要你還保有追求自由的慾望，你就已經是自由的了。用無限的慾望去追求有限的東西，才是這世界不快樂和不自由的原因。而有限的是什麼？」B說。

　　「物質。」

　　「沒錯。」

　　「我只是不懂，如果每個人都能理解這樣的道理，難道就不會降低自己擁有權力和利益的慾望，以換得更多的快樂？」我說。

　　「叫人把搶奪權力和利益的慾望放下是很殘酷的考驗吧。或許有那麼一點像『囚徒困境』，你就算願意放下，別人不見得也願意放下。放掉的人一無所有，而沒有放掉的人卻有機會得到更多。最後所有的人都放不下，所有人更加的緊抓不放，而且永遠在互相爭奪。活在殘酷的鬥爭之下，誰都沒有快樂。這就是把有限的物質看的太重要，一昧的追求有限物質的下場。」B說。

　　「那人到底該追求什麼？」我說。

　　「追求無限。」B說。

　　「這聽起來比追求有限更狂妄啊。」我說。

　　「一點也不，你想想，人竟然想用無限的慾望，來追求有限的物質，是無解啊。這才是完全無法理解，而且比什麼都還狂妄的事情吧？」B說。

　　「所以你的意思是，用無限來追求無限？那有限的物質呢？我們不可能完全不要，因為我們畢竟還是活在一個物質世界，不是嗎？」

　　「所以，我要說的不只是這樣。我想說的是，我們應該要『用有限來追求有限；用無限來追求無限。』」

　　「你是說，用有限的慾望去追求有限的物質；用無限的慾望去追求無限的──物質以外的事？」

　　「正是。這不是很簡單的數學嗎？無限的慾望就該拿來追求其他無限的東西。」

　　「其他無限的東西是什麼？」

　　「知識、真理、藝術、愛…所有物質以外的東西，都是無限的。」B說。